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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力手段獲得船員其實是隨勞工荒產生的。1842年南京條約開放上海為通商口岸,上海逐漸成為重要的茶葉和絲綢貿易港口。而在1848年因為淘金熱大受歡迎舊金山,在1850年以後魅力不抵,歸航的利潤差強人意,淘獲的黃金不足以抵扣航行消費,皮肉生意不復往昔,糧食供應不足。1851年的離岸船隻比靠岸船隻多468艘,很多人選擇去上海港尋找機會。

不過,所有人都知道他駕一艘滿載賓客的船離開巴巴裡海港,他怎麼解釋回去的空船呢?凱利決定先向南開,駛離加州港,順便尋思解決辦法。奇跡般地,在康塞普西翁角(Point Concepcion),他遇到一艘船(Yankee Blade)迷航擱淺,他救下整艘船的人並帶回舊金山,還因大受贊揚,沒有人註意到他帶出去的滿船賓客。傳聞中國城的雪茄師傅給他打造專門品牌,裡面摻有鴉片,被派發給水手傑克(Sailor Jack)。有人說他曾往外運送體內填滿雪茄的印第安人,而他的跟班尼可(Nikko the Lapp),專門負責往私人的衣服裡面縫進老鼠,然後把屍體裝袋,當作醉酒的水手運到船上。老鼠在衣服裡抽搐,看起來像人還活著。

上海凱利

1850到1910年代的“上海(shanghaiing)”歷史,是加州的黑歷史,見證瞭舊金山作為亡命徒的樂園和水手的地獄境況。雖然,罪惡的拐騙水手現象遍佈美國的東西海岸港口,但尤以舊金山的巴巴裡海灣(Barbary Coast)最盛。1848-49年的淘金熱使得這座城市聲名大噪,與其它城市不同,舊金山有它獨特的魅力。那裡生活自由,無法無天,妓院遍佈,毒品橫流,舞廳沙龍,醉生夢死,一批批人前仆後繼的奔至踏來。這麼一個混亂的城市,倒賣人口見怪不怪,還與酒水、鴉片走私聯合進行。掮客們搜遍城市各個角落,用盡一切辦法獲得水手,酒保、牧師、農民都列在其中。他們有一整條的利益鏈,掮客有跟班(runner),跟班負責銜接船長和船主,政客、資本傢和警察收受賄賂,對此視而不見,以此減少工作量。

3.Mark Strecker, Shanghaiing Sailors: A Maritime History of Forced Labor, 1849-1915, McFarland Co 2014.

其中,名聲最躁的是“上海凱利”,在舊金山的巴巴裡海岸,他被稱為“掮客之王”,以至於現在“上海凱利”不單指他本人,通指當時從事水手拐賣的掮客們。凱利本人身材矮小,著裝邋遢,脾氣暴躁,有蓬亂的紅發和胡須。他原名James Kelly,1820年出生於愛爾蘭,1848年加入淘金大潮來到加州,很快就在巴巴裡海岸繁華地段開瞭一傢專門為水手服務的寄宿旅店(Boardinghouse),這是他發財之路的“完美開始”。淘金熱之後,無數船隻來到舊金山,很多水手選擇逃往他處碰運氣,船長們幾乎找不到人返航。他看到商機,開始以尋找船員為營生,變身為掮客(crimp/shanghaier),下面有一批“跟班”跑腿(runners),負責聯絡靠岸船隻。一些船拋錨地離海岸有一英裡遠,會停靠長達幾周,水手們都迫不及待想上岸。船隻一旦到港,擺渡船出發卸貨,“跟班”會一起登船監督,確保把所有船員都收入囊中。“跟班”的任務是招呼水手住寄宿旅店,用免費酒水和沙龍玩樂項目忽悠水手,長期遠離人煙的水手們對背後陰謀毫不知情,但幾乎無法抗拒這些誘惑。水手到店後,跟班的任務就算完成,水手的隨身物品很快會被悉數拿走,換來足量的高度廉價酒,混著威士忌、白蘭地、杜松子酒和鴉片,或者催眠藥(chloral hydrate),目的就是盡快撂倒。如果這些還不奏效,凱利會直接動手打昏,剝掉水手的衣服,裹上毯子,甚至不用等到第二天凌晨,就用小船運到等待的船上。旅店的倉庫通常都延伸到海面,地板上開暗門,小船就在暗門下面,昏睡的水手被直接丟上擺渡船運走。船長直接付費給凱利,迅速起錨離港。水手們醒來的時候,通常已經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。有人甚至都未來得及上岸,就被直接轉送到另一艘船上。

最開始,掮客隻是移民到美國的白人,後來西班牙人(Hispanic)“上海”西班牙人,黑人“上海”有色人種,中國人“上海”日本人,而最後白人“上海”所有人。像黑幫一樣,著名的掮客們都有自己的綽號,如 “疤臉約翰遜”(Scar-face Johnson),“上海佈朗”(Shanghai Brown),台灣電動床工廠臭名昭著的“上海凱利”(James Shanghai Kelly),“獨眼科丁”(One-eyed Curtin),惡棍“上海雞”(John Shanghai Chicken Devine)(1873年因謀殺罪被施以絞刑,六年之內,共有79人被捕),女的有多洛斯(Dorothy Paupitz)和安娜(Anna Gomes)。

本文來源:澎湃新聞 作者:馬金平

“死亡谷時代”劇照

擊暈水手

責任編輯:吳京昴_NN9381

shanghai 作為動詞,意為“強制人登船充當海員”,代表著從下藥綁架、勒索恐嚇、到使用酷刑迫使服從的一整個過程。美國法律把shanghaiing定義為“沒有和船隻簽署海員協議的人,被不正當和非自願的征用”。這個過程被稱為“上海”水手(shanghaiing),水手“被上海”(Shanghaied),實施強迫和綁架的人就是“上海人” (shanghaier )。Shanghai的這層含義出現於1850年左右,此前,英文語境多用crimp,意為“中介”,特指為遠航帆船提供水手的掮客。他們在19世紀之前便與英國海軍合作,強迫參加海軍,手段殘忍,因此crimp一詞有貶義。現在,掮客“crimp”,上海人“shanghaiier” 和水手旅店店主 “ sailors boardinghouse keeper ” 通常互換使用(因為很多拐賣船員的人都是旅店店主)。其中Shanghai多用於美國(尤其是舊金山),而英國的“海軍強迫入伍”則多用“press gang”。1850年左右,強迫勞役在英美遠洋航船和海軍中屢見不鮮,其他船員幾乎都是被“上海”來的,這種現象在美國一直持續到1915年海員法令的頒佈才漸漸消失。如今,shanghai常用來表達“設計,欺騙,哄騙”。

當時,美國內部航線並不缺乏海員,而遠洋航船的缺乏也有幾個因素:首先,船上生存條件的惡劣,海員待遇極差,懲罰嚴酷,經常遭受毒打,幾乎沒有收入(當時海員的地位很低,與罪犯和妓女並列)。其次,到岸船隻少,離岸船隻多,船員供不應求。最重要的是,上海航程太過遙遠漫長。廣州都好過上海,駛往廣州的船多數還可以回航,而從舊金山到上海的船,一旦駛出,很難再有回航之日,如若回航,需要繞過整個地球,至少需要一年多時間。所以“上海航行”(Shanghai voyage)非常不受歡迎,除瞭印度水手(Lascar),其他的船員幾乎全靠“上海”獲得。這

種狀態,為掮客們提供瞭機會,他們想盡辦法拐騙水手,為此不惜使用鴉片酒、迷藥、綁架等手段。不幸被選中的水手前一天還在花天酒地,醒來已經在遠航的船上瞭。這些掮客被稱為“上海人”,隨著生意不斷擴大,上海人(shanghaier)逐漸代替掮客(crimp),在美國被廣泛使用,但與如今真正的“中國上海人”毫無關聯。

1864年Desdemona號運送被“上海”的船員

“上海凱利”隻是諸多掮客之一,1852年,舊金山灣區有23個“上海幫”(shanghaiing gangs 掮客幫)。但是凱利的“生日派對”讓他“聲名在外”。傳說有一天,60年代或70年代,他接到一單生意,急求近百名船員,碰巧平時滿員的旅店又急缺住客,難以滿足誘拐需求。他迅速想出一個主意,定瞭舊金山第一艘蒸汽輪船——歌莉婭(Goliah),放風出去,邀請所有人參加他的生日宴會,享用免費的食物和酒水。最後90人來參加宴會,他們載歌載舞、縱酒狂歡,歌莉婭緩慢駛上海面。很快,所有人都昏迷不醒,歌莉婭迅速靠近早已等在金門大橋(Gol台灣電動床工廠den Gate Bridge)的三艘船,毫無意識的“水手們”輕而易舉被轉賣瞭。

La La Land 劇照

凱利的時代終結也很有趣,傳說他自己最後被曾經的手下“上海雞”拐賣,而後在秘魯被射殺,也有人說他跳船而死。如今,離奇的故事已經真假難辨,但是,凱利“生日派對”的故事在舊金山仍廣為流傳,並於1967年被拍成電視劇死亡谷時代(Death Valley Days)。

裝載昏迷的船員

故事可能太過離奇,但迷昏水手並綁架上船的歷史事實卻不會被抹殺。事實上,多數船員都不止一次被送回船,原因很簡單,海外市場不斷擴大,船隻越來越多,水手需求不斷上漲,多數船長都願意出高價(Bloody Money血錢)組齊隊伍,即便如此,一些航線仍然難以實現,比如到上海的航線。有時候,征夠船員隻需要一天時間,比如完成六個月的航行後,水手隻被允許上岸半小時,簽訂另一份航行協議,之後馬上登船開始新的航行。掮客們的收入,除瞭賣出水手的價格外,還會提前預支該人前兩個月的薪水,作為“上岸費”,每人每月25美金,這幾乎是旅店每月的盈利額。為瞭防止水手攜款逃跑,錢直接從船長撥給保人(掮客),他們負責替水手簽訂登船協議,剩下的薪水寥寥無幾。除掉每周付給跟班們的500美金,凱利每年可以掙50,000美金。政客與他們相互勾結,從體質上確保水手上繳費用。

上海雞(John " Shanghai Chicken" Devine),曾是凱利的跟班。

從70年代開始,在水手們的抗爭下,政府先後出臺一系列措施控制掮客,提高水手待遇,但1900年之前的命令都收效甚微。比如1872年,政府頒佈“隻有清醒的水手才可以出航”,掮客們便派一批人專門負責借用他人的名字輪流註冊,完全不影響倒賣生意。1884年,出臺法令“隻有近親和監護人可以提前預支水手工資,水手本人可以選擇將來支取”,為的是限制掮客收取費用。而兩年後政府便做出妥協,法令更改為“所有可靠的擔保人”都可以代為預支,即掮客們仍可以代支。直到1912年,“泰坦尼克號”的失事引起大眾關註,對海上安全的呼聲越來越高,1915年伍德羅·威爾遜總統簽署水手法令(Seaman's Act),強制勞役在美國終結,無數水手的命運被改寫。

俄勒岡期刊Oregan Journal 1908年12月6日的標題:“水手絕對不再做奴隸”。

當然,並非所有水手都遭此厄運,有的水手主動出航,甚至和掮客合作,根據自身狀況登船,很多人最後都定居舊金山。但遭遇悲慘的水手們確實無處申訴,由於沒有相關法令保護,他們害怕被掮客報復,長期身處海上,使得他們難以參與維權鬥爭。“上海”時代雖然終結,卻也成為舊金山重要的文化遺存, 當時的建築如寄宿旅店、舞廳、妓院等,是今天舊金山的重要組成部分。

1.Denise M. Alborn, ‘Crimping and Shanghaiing on the Columbia River ’, Oregon Historical Quarterly, Vol. 93, No. 3, pp. 262-291.

2.MCCORMICK, ‘Shanghaiing Bluejackets’, Naval History, V.30, No.5, 2016, p. 58.

作為動詞的"上海":一段美國加州黑歷史

4.Peter Tamony, ‘Shanghai’, Western Folklore, Vol.25, No. 1, pp.41-45.?

5.Lance S. Davidson, ‘Shanghaied! The Systematic Kidnapping of Sailors in Early San Francisco’, California History, Vol.64, No.1, pp. 10-17.

描寫“上海”過程的拼貼畫

在電影La La Land 的開頭,塞巴斯蒂安的妹妹來到他公寓,抱怨他活的落魄,他說:“因為我被上海瞭!”妹妹說:“你沒有被上海,你隻是被敲瞭竹杠。” shanghai作為地名無人不知,但這裡“被上海”的含義恐怕少為人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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